解读谜一样的大兴安岭

本文并非全新创作，而是将部分作者以前发过的一些内容进行了归纳整理，并增添了许多新的有意思的内容，对以前有争议的一些说法进行了纠偏纠错。

又一年的春天就要到来，仅以此长文奉献给我们忠爱的内蒙古大兴安岭。——作者

“北海之内，有山名幽都之山，黑水出焉，其上玄鸟、玄蛇、玄虎、玄豹，玄狐落尾，有大玄之山，有玄丘之民，有大幽之国。”——《山海经海内经》

“尧命和叔，宅于朔方，日幽都。”——《书·尧典》

大兴安岭，远望熟稔，近观却让感觉完会陌生。

它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又始终掩着神秘的面纱，不肯轻易示人。

在当代通俗文学作品中，大兴安岭常常以神秘的面目出现。当年金庸老先生在《鹿鼎记》中把大兴安岭描述成大清王朝的龙脉、伊勒呼里山中埋藏着这个王朝压箱底的宝藏。天下霸唱的《鬼吹灯·黄皮子坟》则把阿里河的嘎仙洞描述成远古洪荒年代，东海下的“海眼”，通往冥冥洞府的入口。开拓了科幻小说新境界的刘慈欣，在《三体》中则是将叶文洁利用太阳作为放大器，向全宇宙广播人类寻找外星文明的电波，从而引发人类文明危机的红岸基地，设计在大兴安岭密林深处。凡此种种，从文学形象的角度放大了大兴安岭的神秘感。

文学归于文学。但有关于大兴安岭的林林总总，却实实在在有着各种神秘之外的陌生。举个例子，大兴安岭到底有多大？8.46万平方公里、10.67万平方公里、23万平方公里还是32万平方公里？很少有人能真正说得清楚。再比如大兴安岭到底是在黑龙江还是在内蒙古？黑龙江的大兴安岭和内蒙古的大兴安岭又有着怎么样的关系？这些说不清道不明又反过来印证着大兴安岭的种种神秘。

要想弄清楚大兴安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真挺不容易。

这事网络是不靠谱的。

如果说在信息时代，还有“百度”不清楚的事情，关于“大兴安岭”绝对能算上一件。在网上，你甚至能查到核弹原理结构图、泡菜祖传小秘方，但关于“大兴安岭”却是糊涂庙湖涂神。查来查去，网络不是把大兴安岭山脉与黑龙江大兴安岭林区混为一谈，就是把大兴安岭独独的指向黑龙江，好像压根没有内蒙古啥事。

在外界很多人的认识中，认为大兴安岭就是在黑龙江。这就和认为生活在内蒙古自治区，就一定要住蒙古包、吃手把肉、骑着马儿上下班一样，在人们的思想中根深蒂固。

生活在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的人们，常常因此遭遇各种尴尬。

比如说当自己意气风发、满脸骄傲地向人介绍说，我来自内蒙古大兴安岭。对方先是一脸的茫然，之后问你：大兴安岭？大兴安岭不是在黑龙江吗？啥时候跑内蒙古去了？

再比如说，内蒙古大兴安岭人原本就热情好客，来了朋友喝五邀六且为乐，杀鸡屠狗、烹牛宰羊，穿林海、赏美景，一路下来弄得客人感激涕零，临别之时执手相望，不忘感激一句：大兴安岭太美了，黑龙江人民太热情了……

——很少有人知道，大兴安岭的绝大部分其实都是在内蒙古。

呦呦鹿鸣，食野之萍；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第一节这才是真正的大兴安岭

认识大兴安岭，首先必须要明确区分开两个概念：大兴安岭山脉和大兴安岭林区。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我们可以简单地把大兴安岭山脉理解为就是一片山地，它只是地理意义上的存在，你见或不见、它就在那里。

而要理解大兴安岭林区的概念则比这要复杂得多，这个概念在自然因素的基础上，更多地有了“人”的参与。为了便于以后的叙述，咱们尝试着从五个方面理解一下。

第一个方面：并不是整个大兴安岭山地都被视为大兴安岭林区。至少从上世纪四十年代起，大兴安岭山地在洮儿河以北直至黑龙江畔，生长着较为茂密的集中连片森林的地方才被定义为大兴安岭林区。也许在很早的时间以前，大兴安岭山地上曾经长满了森林。史料记载，隋唐的时候，大兴安岭的极南端还被称做松州，那里生成着蓊郁而幽深的森林，后来人们砍伐掉了这里大片的森林，将平坦处开垦为农田。而失去了森林护佑的秃山则裸露出红色的岩石，红色的岩石逐渐风化。朔风吹来，赭色的沙尘漫天飞扬，红色的山峰在沙尘中时隐时现，这个松州后来被改名为赤峰。人进林退，这是人类文明史上某一些阶段的必然现象。当然了，在可考的上溯五六千年历史中，若干个小冰期的出现也曾使大兴安岭森林或进或退、复杂演化，并对在这一区域里生存的族群的生活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所以现在我们常说的大兴安岭林区所指更加狭隘，并特指为大兴安岭山地洮儿河以北的区域。

第二个方面：从自然资源观上看，大兴安岭林区有时又被定义为“有着独立而完整的森林生态系统，在大自然的演替中形成自已的生物链条和典型鲜明独特风格”的森林群落，并与其它森林群落存在排它性。

第三个方面，在人文文化的意义看，大兴安岭林区又可以是指依托着大兴安岭的自然资源环境，在这里共同生活的，形成相同相近文化心理的人群形成的经济社会文化区域的总称。

第四个方面，国家为实现整体管理意志，依照大兴安岭自然资源分布和行政区划将大兴安岭划分成不同的管理区域，称作不同名子的大兴安岭林区，如黑龙江大兴安岭林区、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在这重意义上，“林区”二字也常常被省略，而称黑龙江大兴安岭、内蒙古大兴安岭，注意它的实质还是指的“林区”而非“山地”。

第五个方面，“大兴安岭林区”字面的本义，本应该是前文所指的“第一个方面”，既不单指黑龙江大兴安岭林区也非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但很多时候人们习惯于将大兴安岭林区理解为就是指黑龙江大兴安岭林区，所以在讲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时，就有必要加上“内蒙古”三个字。

综上，在不同的语境下，大兴安岭林区这个概念有着不同的内涵，如果能够基本理解上述文字内容，那么对过去很多模糊的认识，我们就有了解决问题的“方法论”。

林间人家

进入正题。

大兴安岭，首先是一条山脉的名子。

它北起于黑龙江上游右岸，南没于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附近的西拉木伦谷地。自北向南，绵延多公里，从北纬53°56′——北纬43°03′跨越11个纬度。

论起点，它是中国版图上最北的山脉，没有之一。

隔着黑龙江，在俄罗斯境内与它呼应的山脉叫外兴安岭。它右手边与它相邻、比它个头小的山脉叫小兴安岭。大兴安岭通过它的一个较大的支脉——伊勒呼里山，与小兴安岭相联结，构成一个“人”字。历史上，这一带的山岭曾被统称做兴安岭，所以大兴安岭又称西兴安岭，小兴安岭又称东兴安岭。

如果划一个范围的话，大兴安岭山脉大体可以以呼伦贝尔市为起点弄个连连看。

大兴安岭位置示意图

从呼伦贝尔市向南，到阿尔山市、赤峰市克什克腾旗，然后折向东北至乌兰浩特（乌兰是蒙语红色、浩特是城的意思，即红城，旧称王爷庙，年5月1日内蒙古自治政府在这里成立）、扎赉特旗。转向北入黑龙江省境到齐齐哈尔，由齐齐哈尔经嫩江市（年撤县设市，古称墨尔根，清时曾为黑龙江省府），再向北至黑河，接着沿黑龙江逆流而上至漠河，由漠河再溯江而上回到内蒙古境内的恩和哈达（中国最小的建制镇，无常住居民），黑龙江在恩和哈达变成额尔古纳河，沿额尔古纳河再溯至室韦古镇，由室韦古镇至额尔古纳市，向南回到呼伦贝尔。

这一个圈就是大兴安岭山脉在地理概念上的大致范围。

若要按行政区划来看，它纵贯我国东北直达华北，是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内蒙古呼伦贝尔市、兴安盟的主体，通辽市、锡林郭勒盟、赤峰市的重要组成部分。

山地的面积细算起来大约是32万平方公里。

所以，当我们看到有人表述的大兴安岭面积，低于这个数字时，就可以判断出他所指的只是大兴安岭山脉的一部分，或者是某种意义上的大兴安岭某一个林区的面积。

大兴安岭山脉在内蒙古自治区境内的分布，占全部的四分之三左右。所以说从山脉的角度讲，大兴安岭的绝大部分是在内蒙古自治区境内。

大兴安岭整体呈北北东——南南西走向，通俗了讲就是整体上看是南北走向，北边偏东、南边偏西一些，军事上的表述是：1点35分方向，呵呵。

大兴安岭整体宽度在-公里之间，最窄处不足公里。北部宽而低、南部窄而高，最高峰——黄岗梁海拔仅有米，在内蒙古克什克腾旗境内。在中国所有的高山中，实在排不上名次。黄岗梁所在的位置现在是一处国家森林公园，公园内有多处冰川运动的遗迹。那里已经是大兴安岭南部的末端，再向南，大兴安岭悄悄与阴山山脉和燕山山脉相聚，与长城握手，然后悄悄消失了踪迹。

在那里可以遥望首都北京城的红墙与绿瓦。许多年以前，许多个从大兴安岭走出的北方民族就曾经在这里驻马遥望中原的温暖与富庶。

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处于大兴安岭山脉的中段。

关于大兴安岭山脉的分段问题，常见的有两分法和三分法。两分法认为按照植被的分布特征，大兴安岭山脉以洮儿河、索岳尔济山为界分为南北两段。三分法认为索岳尔济山（阿尔山林业局）以北又可细分为两段，即以图里河林业局为界，图里河以南至索岳尔济山为大兴安岭山脉中段，图里河以北至黑龙江畔为大兴安岭山脉北段。三分法的理论支撑是冻土带的分布，图里河林业局以北的大兴安岭分布的是大片多年冻土，以南则分布着岛状多年冻土，而且岛状多年冻土的分布越向南越稀疏，过了阿尔山林业局一线，冻土消失。冻土对大兴安岭自然资源的影响是十分鲜明的。最明显的例证就是在冻土带上形成的湿地，冻土阻隔了地表水的向下作用，在地表上形成了各种类型的湿地。在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湿地面积多达万公顷。这些湿地又演变成独特的生态系统。重要的是，这些冻土一旦遭到破坏，在人类可及的时光里不可能再恢复。

大兴安岭冻土分布示意图

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南北长公里，东西宽公里，纬度界于北纬47°03′—53°20′间。

在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范围内，北纬48°基线穿越内蒙古绰尔林业局局址北侧中心苗圃附近。这里绰尔河蜿蜒回旋，河谷宽阔，风光旖旎，极似西欧风光，夏秋之季雾漫翠隐、云蒸霞蔚。河谷向阳二级台地，有一国家测绘地理信息局设置的国家大地控制点标桩，编号，是否为北纬48°线标志点或是参考点？咨询多位自然地理爱好者，未闻其详。托关系咨询到国家地理信息部门，对方以涉及国家机密拒绝回答。这几年来，为了搞清大兴安岭有关的信息，笔者拿出胆大不要脸的精神，多次拐弯抹角找到国内各领域权威，然后直不愣腾打过电话去请教。比如最早研究大兴安岭火山的中国权威地质专家、中国地质大学教授白志达先生。先生博学而谦逊，知无不言，向笔者讲述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大兴安岭火山方面的情况，后来他亲身到内蒙古大兴安岭绰尔林区考察，认定了多处火山地质地貌，使那里沉睡经年的火山以全新的面貌示人。

火山地质专家白志达先生在绰尔林区考察火山遗迹

再比如中国第一档案馆、研究馆员吴元丰先生，向笔者讲述了古代北方民族迁徙的许多共同特点，如醍醐灌顶，让笔者对古代从大兴安岭走出的族群有了更加形象的认知。就跟下棋要找高手一样，人的一生能际遇几个高人都是生命中的幸事。这些专家们的点拔解开了诸多的困惑，使笔者对大兴安岭的认识丰满而立体起来。由此想到，只要有胆大不要脸的精神，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与吴元丰先生在绰尔河畔考察

而北纬50°基线横穿内蒙古库都尔林业局南部，额尔古纳河源头之一——库都尔河北东而来。河水两岸河曲密布、发育诸多水泊湿地。周边已获批库都尔国家湿地公园。曾为库都尔林业局出品的原天玉牌矿泉水，现更名为北纬48°，不知北纬50°出产的矿泉水，何故叫做北纬48°，不过口感真心不错，而且价格跟品质还是挺般配的。库都尔林业局在北纬50°基线与牙伊公路交汇处建有一简单景观，驴友们可驻足留影。

北纬52°基线跨过满归林业局局址南。这一带激流河两岸风光壮丽。体现着典型的大兴安岭河流特点：河谷宽阔，从遥远的年代开始，河流在下切的过程中遇到永冻层受阻，而加强向侧方侵蚀；河谷两侧不对称，向阳侧多为悬崖，向阴侧则较平缓；河流多弯曲，河水冲刷河岸，导致河流愈来愈曲，最后河流自然裁弯取直，于取直处流去，原来的河道废弃，形成牛轭湖或河心岛。满归的月牙湾、脚印湖、河心岛，莫尔道嘎白鹿岛，汗马自然保护区内的牛耳湖皆属此类。

莫尔道嘎白鹿岛

第二节向南伸的“舌头”

峰连兴安两千里，绿染北国一片天。森林无疑是大兴安岭最鲜明的表象。

大自然亿万年日升月落，寒温带植物在大兴安岭鲜明的四季更迭中得到缓慢而全面的发育，形成了完备的森林生态系统。

但这一系统虽强大却又脆弱。

大兴安岭的无霜期平均只有80—90天，做为大兴安岭的优势树种，一棵兴安落松从萌生到成年大约需要80到年的时间。它们的种籽带着翅膀，被风裹携离开母体，去寻找土壤。如果幸运，它们遇到了裸露的土层，便会在第二年的春天里萌芽。

年幼的它们既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却又使着劲向上够着阳光。它们很快就能够在竞争的环境下脱颖而出。七八十个寒暑之后，它们长成大兴安岭最美的植物，三四十米的个头，秀颀而挺拔。

大兴安岭落叶松林

在这时，它们伸向天空的华盖开始接受雷电和季风的考验。

大兴安岭金属成矿带分布广泛，这些地壳变动衍生的成矿带隐藏在岩层深处，却时刻勾引着天空中的电子，一旦条件具备就会形成干雷暴。落叶松颀长的向天空伸出的躯体往往就成为雷电与矿石媾和的导体，一阵雷暴过后，雷电中心的落叶松会被纵向劈开，越是高大的落叶松被雷击的概率越高。这种雷击现象若发生在干燥的季节，雷电常会引燃树干或树根的苔藓，从而引发山火，这也是内蒙古大兴安岭北部原始林区内经常发生山火主要原因。

被雷击倒毙的树叫做雷击木，民间传说雷击木可以避邪，常有人采集雷击木，削成小的饰物给孩子们戴在身上，以期保佑孩子们平安成长。

大兴安岭山地的土壤贫薄，浅浅的土层下就是坚硬的岩石，为了获取足够的营养，落叶松把自已的根须平平地铺展开，以占据更多的领地。它们越长越高，但庞大的根系却不能越扎越深，只能通过扩大与土地的接触面积来提高支撑身体所需的稳度。

大兴安岭山地间，河谷与山间小盆地交错，这样的环境受到季风和气温的影响，往往会产生瞬间的极端强对流气流，也就是飓风。特别是在每年春季5月间，超强的飓风经常做为不速之客光顾。多年来，大兴安岭许多城镇多有风灾记录，十级甚至更高级别的大风，将房盖整体掀起飞向高空，再砸向地面，毁伤人畜。而在山野，飓风摇晃着高大的落叶松，把它们连根拔起吹折，露出土层下面的岩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这就是大兴安岭的风倒木现象。

兴安落叶松当然是落叶的。

每年8月中下旬后，大兴安岭天气开始变凉。大兴安岭属温带大陆性气候。四季鲜明，冬季严寒而漫长，春夏秋三季短暂而紧凑，集中在5-9月。往往“十一”国庆长假前后，便开始飞雪。

春秋两季的到来，不同的年景有文有武。这和大江大河解冻时的文开江、武开江的意思是一样的。“文”时缓慢而持续，“武”时急促而剧烈。

每年四月底五月初，原本春寒料峭的天气，突然间就会急剧提升至30℃以上，这时往往会刮起五级以上的季风，去秋枯萎的植被迅速被抽水干燥，一切沉寂了一冬的生命憋足了劲头要再现生机，而这时又是火险等级极高的时刻。春天来了，大兴安岭上的务林人一边等待春暖花开，一边矛盾地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观望着天气。

春天里，五级风以上天气在林区是严禁一切生产生活用火的。特别是在居民聚居生活的城镇，往往都在镇区就近的高处立上一根旗杆，就像抗战时根据地设置的消息树。五级风以下天气，会升黄旗，提醒人们小心用火；五级风以上天气，就会升起红旗，警告人们严禁升火做饭。据说上世纪八十年代，这种规则建立之初，有人顶风作案，不管火险等级多高，依然我行我素，结果被消防部门从烟囱里给灌了水。事件的真实性不太好考证，但在民间流传后震慑力却是极强。曾经在林区出现过这样一条防火宣传标语——野外吸烟、牢底坐穿。多年以后，这条标语因为没有法律依据和太不人性化而悄然消失，但黑龙江加格达齐林区规定：防火期内在户外吸烟要被开除公职，却是真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五级风以上天气停止一切生产生活用火早已成为林区人民的自觉行为，这应该算是大兴安岭林区一种特殊的森林文化。三十多年前，我在上小学，那时林区的物质生活水平还很低。每年春天，我便总盼着家中对面山上的望火楼上挂出红旗来，挂出红旗家中就不能升火做饭，而不能升火做饭就可吃到油渍渍的麻花和动物形状的饼干。我对动物形状的饼干印象十分深刻，因为那次我在《故事会》上看到一则笑活：小明蹦蹦跳跳地跑到妈妈身边，说：今天我吃了两只鸡、三头牛、四匹马、五只猪，妈妈毫不客气地说：竟瞎掰，给我滚出去！于是，小明拿着动物饼干跑开了……当时我也正在吃这种动物饼干。

扯得太远了。文秋和武秋之间，文秋最能展现大兴安岭的多彩多姿。入秋后，大兴安岭变得真真正正的秋高气爽，气温缓缓下降，植物群落由统一着装的绿次第转变颜色。这时天空湛蓝如洗，蓝得扎心扎肺的天光下，落叶松变成深黄、白桦树和杨树变成金黄、黑桦和蒙古栎变成通红，各种草本和灌木也演绎出自已最撩人的色彩。红黄棕绿紫，在淡淡秋风中飒飒闪亮。这就是大兴安岭的五花山。五花山并非年年可见，只有赶上“文秋”的年景，它才肯现身，但它却又是好“摄”之人对大兴安岭最向往的景致。

大兴安岭五花山

春夏之季，是大兴安岭的绿色佳年。但大兴安岭的绿并非千篇一律、从一而终，绿也能绿出千姿百媚。

到了春天的末尾，兴安落叶松开始萌生新的松针，先是芽苞露出点点的鹅黄，就像米兰绽放的花朵。一两天后，鹅黄就舒展成娇嫩的浅绿，如初生婴儿的肌肤般剔透。端午前后，松针的浅绿转成翠绿，有着翡翠一样温润的质感。

入夏，落叶松开始绿得健壮起来、厚重起来，就像长着古铜色肌肤的青年，它们沐浴着北半球强烈而炙热的盛夏阳光，拼着命把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固着到自己体内，编织成木质纤维，让自己长高长大。

秋天到来之前，落叶松已经把自己染成的墨绿。它已经是一株经历过风雨，深沉的、有故事的树。

天气渐渐转凉，对水分子的吸收越来越艰难。在水分子凝结成冰之前，落叶松需要开始尽可能地减少与外界的接触面积，以降低体内水分子的挥发，于是它关闭了枝体与针叶的通路，松针内的叶绿体因失水而死亡。失去了水份的松针，由绿转黄，完成了自己一生的使命。又一阵秋风吹过，枯萎的松针告别枝头，漫天飞舞，在秋天的阳光中宛若铺天盖地的金色的麦芒。多年以后，这些松针将被分解成新的有机物参与到其它生命体中重新流转。而生成着这些松针的树，也将迎风傲雪进入冬眠，等待下一个光阴的轮回。

与落叶松不紧不慢的成长历程相比，大兴安岭的草本植物就显得性急得多。这些一年生的草本植物，从出生到成熟，再从搞对象、生小孩到衰老，都得在八九十天的时间里完成。

大兴安岭有植物种，构成了庞大的植物群落，它们相互依存，竞争发展。这些群落依据纬度的水平分布和海拔的垂直分布构成不同的组合，演绎着时间和环境带给它们的演进方向。

数不清的叶绿体每时每刻都在吸收光和二氧化碳，然后把碳固着在身体里，同时释放出氧气。生长中一系列复杂的物理化学反应还会导致枝端放电，电离使枝叶附近空气产生负离子。世界卫生组织规定：清新空气的负氧离子标准浓度为每立方厘米负氧离子含量为-个。而在大兴安岭森林中负氧离子数量保持在每立方厘米1.2-5万之间。

大兴安岭分布着我国唯一的泰加林带。

从北极苔原南界树木线开始，环绕北极圈的寒温带地区，分布着向南延伸多公里的北方塔形针叶林带。

这种塔形针叶林顺着纬度线向东分布。在欧洲大陆北部及西西伯利亚地区以常绿针叶林为主,到了欧亚大陆东部兴安落叶松成为这种森林里的绝对霸主。

兴安落叶松是寒温带明亮针叶林的建群树种。这种以兴安落叶松为主体构成的森林群落结构简单，层次分明，郁闭度高但并不幽暗，阳光常常可以透过树冠将点点光斑洒向地面，所以这种被称作泰加林的森林又称寒温带明亮针叶林。

明亮与阴暗相对，云杉和冷杉等耐荫喜荫树种,组成的群落比较郁闭,林内阴暗,常称为“阴暗针叶林”。

在我国，针叶林自南向北广有分布，但寒温带明亮针叶林只分布于大兴安岭北部。而在这里它的分布再次展现大兴安岭神奇的一面。

年前后，沿着当年大清王朝设立的古驿道，一条最初被称做大清东省铁路的铁道线第一次穿越大兴安岭主脊。在一个叫做扎敦毕拉雅克驿站的西侧，设立了一个叫做牙克什的小站。又过了50年，新生的共和国以围绕这个小站形成的街道为政权中心设立了一个叫喜桂图的旗县，目的就是为了加强对大兴安岭林业开发管理。又过了三年，当时负责开发大兴安岭的林业部门——内蒙古森林工业管理局移师到这里，开始对大兴安岭进行有计划的开发。这里成为了大兴安岭开发建设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又经过了多次的变迁，现在这个地方的名子叫做牙克石市。

历史总有它偶然和可爱的一面。当时的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里会是寒温带明亮针叶林也就是泰加林在中国分布的一个分界点。

泰加林带的分布，整体是按水平规律延伸的。按这一规律，到了牙克石已成为泰加林分布的南界。但大兴安岭山体的海拔特点是北低南高，过了牙克石，大兴安岭山体逐渐收窄隆起，气温变低使泰加林不但没有终结，反而沿着大兴安岭山脊继续向南延伸了公里，一直延伸到阿尔山、洮儿河一带。这种延伸的样子就像一支向南伸出的舌头，人们把泰加林在大兴安岭的这种分布现象称作“舌状南伸”。

如果把覆盖在大兴安岭上的植被看做是一顶绿帽子的化，那么大兴安岭的绿帽子还是比较花哨的。因为它的帽顶上分布着寒温带明亮针叶林，而东、南坡的帽沿上分布着中温型的夏绿阔叶林，西与西北的帽沿上却是典型的欧亚草原。

在至晚到隋唐的时候，大兴安岭山地由北到南仍覆盖着郁郁苍苍的森林，广漠千里。“千古一帝”李世民同志为了羁縻大兴安岭南部末端的北方游牧部族，以契丹部落为核心设置了松漠都督府。看看人家起这个名子：松漠，野旷天低树，一眼望不到边的松树，那得绿成啥样子。

但是在那之后的历史里，农耕文明逐步向西、向北扩展，至少我们能确定契丹崛起后，已经拥有了非常发达的农业，他们一边利用马上的优势干着寇抄中原王朝的老本行，一边向中原学生先进的农耕技术，他们甚至尝试将这种农业向更北的大兴安岭西坡推进，向包括海拉尔河、根河两岸在内的广大地区移民垦植。并且这个神秘的契丹民族，还沿着大兴安岭与呼伦贝尔草原交界的方向留下了一条多公里长的边墙，这条边墙起自根河南岸的上库力村起，跨过额尔古纳河进入俄罗斯，再入蒙古国，结束于鄂嫩河畔。用以抵御更北方的山林中民族的袭扰。

大兴安岭南部的森林随着农耕文明渐进而逐步向北退缩，消失的森林演变成农田、草甸、次生林。到了日伪时期，不论是日伪的林学家还是南满铁路调查课的调查人员统一认为，大兴安岭只有自洮儿河以北的森林才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森林，只有洮儿河以北的林地才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大兴安岭林区。尽管这一区域已经历过一部分开发，但规模还仅限于洮索、中东铁路沿线。伪满对大兴安岭的森林充满了期侍，包括多次向大兴安岭腹地派出调查人员。但一直到日本侵略者投降他们还都没能摸清大兴安岭森林的底数，包括他们曾经动用当时最最先进的航空调查手段，所以南满铁路调查课的资料中，关于大兴安岭森林资源的数据一直都只是一个估算的数字。

赶跑日本侵略者后，大兴安岭重新回到中国人民的怀抱。从年开始，党通过建立伐木工人工会组织等形式，开始领导大兴安岭林区工人恢复生产建设、支援解放战争，直到建立稳固的政权。

年中央第一次林业工作业务会议，做出了开发大兴安岭的决定。

年在前苏联林业专家帮助下，多名林业专家编制了大兴安岭林区开发建设总体规划方案。规划总面积为23.74万平方公里，其中内蒙古16.62万平方公里，差不多占70%；黑龙江7.16万平方公里，差不多占30%。规划的范围主要涵盖整个大兴安岭山脉的北段，也就是南起于洮儿河，至北到黑龙江畔的漠河，差不多整个的泰加林带。

后来这一规划几经调整变化。很多人依此把大兴安岭山脉面积误认为23万平方公里。实际上这只是大兴安岭山地北段的大部，当然，也可以理解为现实意义上的整个大兴安岭林区。

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区划示意图

现在我们在介绍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概况时说：“大兴安岭林区南起吉林洮儿河”，很多人以为大兴安岭山地就是由洮儿河算起的，这一个认识的误区。正确的理解应该是大兴安岭山脉南起赤峰市的西拉木伦河谷地，大兴安岭林区南起吉林的洮儿河，“山地”和“林区”是不同的概念。洮儿河以南，林业专家们把它归集为典型草原，虽然那里也生长着一些小片的森林。

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现在大家普遍知晓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10.67万平方公里）和黑龙江大兴安岭林区（8.46万平方公里）是构成整个大兴安岭林区的主体，但这两个林区面积之和只有将近20万平方公里，还有差不多3万平方公里哪里去了呢？

黑龙江大兴安岭示意图

其实，如果看现在的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位置图，很直观的就能看出其中的一部分原因。那就是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并不一个完整的闭合区域。一条滨洲线铁路将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分成了彼此并不相连的两个部分，现属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的阿尔山、绰尔、绰源三个林业局孤悬于外，称南部林区或南三局。

造成隔离之处，沿着滨洲线铁路分布着呼伦贝尔市属的乌奴耳、免渡河、南木、巴林四个林业局，南部林区西侧大兴安岭与呼伦贝尔草原过渡带还有红花耳基林业局，南部林区东南大兴安岭与松嫩平原过渡带还设有柴河、白狼、五岔河林业局，以上八个林业局又称岭南八局，为呼伦贝尔市市属林业，不在内蒙古大兴安岭国有林区的管辖范围。它们历史上曾经归属过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统辖，但后来国家出于森林经营方向的考虑，将他们从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中划出，交由地方政府经营管理。为区别于国有林区，这种由地方政府主管的林业被称做地方林业。“岭南八局”的林地总面积为2.75万平方公里。此外，内蒙古大兴安岭腹地和周边的旗县还设有一小部分县属林业。年为支持属地政府发展，阿里河林业局从嘎仙沟划出公顷林地，划归鄂伦春自治区政府经营，八年后的夏末，一个叫米文平的考古工作者在这片林子的一个山洞里，发现了北魏拓跋鲜卑祭天的祝文，这个山洞名叫嘎仙洞。

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是，管辖着10.67万平方公里大兴安岭林地的内蒙古大兴安岭重点国有林管理局总部机关虽然设在牙克石市区，但牙克石市区周边的林地是归属牙克石市林业局经营管理的，属于旗县一级的地方林业。管理局机关总部距自己所管辖的林业局最近的距离七十公里。

构成内蒙古大兴安岭重点国有林区主体的共有十九个林业局。为了识别上的便利，人们依据这十九个林业局局址所在地的地理分布和与铁路线的相对位置，将十九个林业局分成南、中、东、北四个大区。

按照约定俗成的表达次序，它们是依次是：

南部林区（南三局）——阿尔山、绰尔、绰源林业局。

中部林区（中四局）——乌尔旗汉、库都尔、图里河、伊图里河林业局。

东部林区（东六局）——克一河、甘河、吉文、阿里河、大杨树、毕拉河林业局。这里面克一河、甘河、吉文、阿里河历史上都曾是以木材生产为主的主伐局。而大杨树、毕拉河一直是营林局，规模和体量相对较小。同时大杨树林业局又在铁路线上被加格达齐阻隔，毕拉河因不通铁路愈显偏远，人们在感知上把这两个局划入了另外的集合。所以，一些时候林区人在说东部林区时又特指克一河、甘河、吉文、阿里河，即东四局。

北部林区（北六局）——根河、金河、阿龙山、满归、得耳布尔、莫尔道嘎林业局。

此外，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还有一个北部原始林区管护局。这个管护局由奇乾、乌玛、永安山三个曾经被规划，但一直没有开发过的林业局合体构成。北部原始林区管护局现在实行封闭式管理，不允许外部车辆和人员随意进入。这是出于生态保护的需要，一些驴友甚至某些国内户外、旅游类媒体记者因无法进入体验观览，而颇有不满。不过，现在这里正在申报国家公园，将来有可能在不破坏生态环境的条件下适度开放。

第三节金镶边

地球学家普遍接受的观点认为，大兴安岭形成于晚第三纪末的喜马拉雅造山运动。从亿万年以前开始，喜马拉雅造山运动，使大兴安岭沿东侧走向的断层掀升翘起，成为掀斜断块。

这种掀升运动至今仍在持续而缓慢的进行，这是大兴安岭地震频仍的原因之一。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只要四川发生大地震，月余左右大兴安岭也会有震：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发生8.0级地震，6月10日大兴安岭中段南坡鄂伦春自治旗与阿荣旗接壤处发生5.2级地震；年4月20日四川雅安发生7.0级地震，5月14日内蒙古自治区鄂伦春自治旗中部发生4.6级地震；年8月8日四川九寨沟发生7.0级地震，9月28日大兴安岭中段南坡的扎兰屯市境内发生3.8级地震。这或许不仅仅是巧合，但目前地质界专家还没有给出科学的答案，查阅科普类的地震带资料也未找到二者之间的必然联系。权当一桩趣事，记录于此。

掀斜的断块使得大兴安岭东西两坡的斜度不对称。东坡较陡，山脉被嫩江及松花江的许多支流深深地切割，并向松辽平原陡降；西坡则向蒙古高原和缓倾斜，逐渐没入蒙古高原。主脉分水岭仅高出蒙古高原-米，而高出松嫩平原达-0米。从西向东看，大兴安岭基本可以看作是趴在高原上的丘陵；从东向西看，它则是从东北平原陡起，渐次以半丘、丘陵、低山、中山的面目依次出现。如果把蒙古高原想像成一个平底锅，大兴安岭则更像是这个平底锅的“沿儿”。

对于大兴安岭这种掀升翘起的最直观体验，就是乘座火车穿越滨洲线铁路大兴安岭隧道后再经过大兴安岭螺旋展线抵达博克图火车站。

滨洲线铁路起于哈尔滨、终于满洲里，全长公里。滨洲线是现在的叫法，历史上这段线路为中东铁路西线，修建于二十世纪初叶。这段铁路的修建对大兴安岭乃至整个东北的近代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甚至可以说这段铁路是中国铁路史上最有故事的铁路之一。

按照现在铁路沿线站点的分布，这条铁路可以划分为三段，从哈尔滨到成吉思汗站为东段，是发达的农业区和我国重要的石油产区，也就是松嫩平原的中部地区。从大兴安岭发源的大量的嫩江上源之水阿伦河、雅鲁河、绰尔河等顺着大兴安岭的沟谷向嫩江汇聚，形成冲击平原，并发育大量的草甸、沼泽、苇塘。同时成吉思汗又是黑龙江与内蒙古的省界，金界壕（兀术长城）从这里蜿蜒而过，金界壕以西便是大兴安岭山地，古代的先民用土夯的长城标示出了势力范围，也标示出了他们对地理的最朴素和直观的认知。

从成吉思汗到牙克石为滨洲线铁路的中段，铁路横穿大兴安岭山脉主脊。铁路沿线两侧的大兴安岭森林是大兴安岭最早被开发的部分。在铁路兴建之初，大量的枕木就是取自这里。一百多年前，这条铁路建成后，沿线的附属地内迅速兴起了大量的村镇。扎兰屯曾作为中东铁路公司员工的重要渡假休闲基地。他们在这里修建了一处以吊桥为核心的公园，一百多年后这座见证了百年风雨的吊桥，仍伫立在雅鲁河上。在整个计划经济体制年代，扎兰屯一直是内蒙古东部最重要的轻工业生产基地，而这里出产的大部分产品的商标不约而同的都以吊桥为核心图案。就在这座吊桥的不远处，一座以当年的铁路建筑为主体的中东铁路博物馆静静的沉寂在闹市之中。

如果把大兴安岭视为一个对称轴，与扎兰屯相对称的就是牙克石，牙克石以西至满洲里为滨洲线西段，铁路不再是在山谷间穿行，而是开始沿着海拉尔河在广袤无垠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上撒欢。发源于大兴安岭西麓的伊敏河、海拉尔河、根河屈曲西流，九曲回肠的河道将它们汇入额尔古纳河的路程扩展了若干倍，有了它们的滋养，呼伦贝尔草原发育成世界上最美丽最丰饶的草原。大兴安岭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蒙古高原之上，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用曼妙的丘陵的曲线铺阵开来。

滨洲线铁路穿越我国东北三个最重要的地理单元，从地理上联结起了蒙古高原与松嫩平原，同时也成为游猎文化、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交汇融通的渠道。如果我们把目光再放远，这条铁路又是整个亚洲联结欧洲的最活跃的大陆桥。

沿着滨洲线铁路，在扎兰屯与牙克石之间等距离的地方，有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小镇——博克图。“博克图不太点儿，东西沟上下坎”，这里是扼守大兴安岭的咽喉之处。多年以前，流亡的白俄、开拓团的日朝民众、闯关东的关内流民汇聚于此，日俄蒙满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它们围绕着铁路划片而居，使这里空前的繁荣。时至今日，在凌乱陈旧的街区内称得上文物级的建筑依然俯仰皆是，仅在博克图火车站北，不足百米的范围内就有光复前的沙俄护路军司令部、宪兵队、警察署旧址，它们有的被用做店铺发挥着余热，有的被遗弃，成为流浪的猫儿狗儿的乐园，有的干脆被粗暴的用木板、铁皮封闭了门窗，任荒草、垃圾在它们身边姿肆，就像被遗弃的怨妇，躲在角落里哀叹。只是不小心看到墙上某级文物的金属铭牌，让人不经意间想起它们往日沉重的时光。又或者这些建筑也是幸运的，毕竟历经了差不多百年风雨，在历次的拆迁新建中它有幸得以保全，或许某一天人们还会想它们，就像把一件往事拉回记忆。

博克图警察署旧址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苏关系紧张时期，大兴安岭成为向北防御的第一道防线，博克图被视为战略支撑点。年沈阳军区成立守备五师，部队代号，师部驻博克图。各作战单位围绕大兴安岭战略要地分区驻防，所辖守备十三团驻兴安岭、守备十四团驻忠工屯（博林线22公里）、守备十五团驻博克图西南沟、火炮团驻博克图上坎、坦克团驻博克团窑北地。是时，身着绿军装的解放军战士经常乘火车往来换防或是到师部驻地办事。军民鱼水，每当见到他们总让人心生安全感和对苏修的诅咒。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年守备五师整编为旅建制，年部队整体裁撤。如今在博克图街区内，部队驻扎过的痕迹仍很常见，只是那标志着战斗与青春的红五星在岁月中已暗淡了颜色。

和平的岁月，博克图小镇已从守边的军镇，萎缩成一个没有产业支撑、没有发展潜力的自然村屯，就像一位垂暮的老人，在夕阳中回望自己青春的岁月，固守着寡淡无味的日子。人们偶尔还能想起它的，只剩下小镇的一种地方特色食品——博克图冻豆腐。

兴安岭螺旋展线示意图

大兴安岭隧道全长米。年沙俄工程师普罗新斯基在第一次勘测中东铁路路线时，提出修建隧道穿越大兴安岭的设想。

兴安岭隧道工程是这条铁路上最艰难、最复杂又是最伟大的工程。工程历时四年时间，于年5月正式竣工。中东铁路竣工后，铁路公司铸造的纪念章上便是以这条隧道为主图案。当时的隧道内壁全部由石块砌成，砌石头的多名工匠全部高薪聘自意大利，而挖掘土石方的民工主要招自辽宁、山东、河南、河北。参与中东铁路工程建设的关内民工最多时达到17万人，后来他们中的部分干脆留在了大兴安岭，成为大兴安岭开发初期的农民、伐木工、淘金者，甚至额尔古纳河边华俄后裔的父系就有很多来自这个群体。

隧道开工之前，日俄争端已现端倪。为加快工程进度，工程采取了双向对进的施工方式，最后不谬分毫地顺利贯通。这样的建设施工水平，在当时绝对也称着上是世界级的。而对于参与这项工程建设的中国劳工来讲，他们认为这一种施工方式和施工水平简直无法无天、不可想像。于是，联想着隧道近处山顶树立起的十多米高却没有一个字的石碑，和隧道东口设立的叫做莎力的站名，一个关于女工程师的传说在民间流传开来。

传说大体是这个样子：一个叫莎力娃的女工程师，是大兴安岭隧道工程的设计师和施工总指挥。为加快工程进度，莎力娃决定采取从大山两侧对向同时开凿施工。两年后，按设计工程量测算进度，已经到了贯通时间。但是巷道却毫无凿通的迹象。莎力的设计遭到了人们的质疑，她几经勘察计算，觉得并没有问题。但隧道就是迟迟不能贯通。在巨大的压力下，莎力娃决定用生命来证明自己设计职业的尊严。某一个夜晚，她在兴安岭顶的一棵树上结束了自己年青的生命。没想到，三天后的傍晚隧道贯通了，双向工作面准确交汇。人们为了纪念莎力娃在她故去的地方立起了一座无字碑。

这个故事在民间广为传播，并被很多资料采信。三十多年前我的父亲带着我乘车经过兴安岭隧道时就曾对我讲起过这个故事。那时候火车经过隧道时必须要关闭车窗和车内的灯光。在隧道内，一盏盏隧道内壁上的照明灯会把光线投射到车厢里快速闪过，而蒸汽机车的煤烟味道也会弥漫进来，在那样的情境中我对这个故事印象深刻。多年以后，当我开始